一秋

第六章

    

当芙蕾雅今天早上第二十九转过头望向梅林的时候，梅林一边写稿子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否则我得担心你迟早会把你的脖子扭断。”

芙蕾雅一听到这句话立马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她抬手在办公桌上反推了一下，办公椅便带着她倒退着滑到梅林的面前。

“安德烈·麦森死了。”

“我知道。”

“哈？”芙蕾雅有些惊讶，“我以为全伦敦的人只会关心未来的王妃是谁，没人注意到又有一桩新发的凶杀案。”

梅林耸耸肩，答道：“他的尸体当时就在我和Arthur Pendragon躺着的那间房间里。”

芙蕾雅发出一声怪叫：“他的死和你有关？”

梅林跳起来捂住芙蕾雅的嘴，“上帝！你小声一点！”

“和我没关系，他是被职业杀手干掉的。Marlin BFR左轮手枪，口径7.62mm，三十米开外的距离直接射穿头颅，枪法精湛。我保证安德烈死的时候一点痛苦都没有。”

“警察居然没有为难你们？”

梅林奇怪的看了芙蕾雅一眼，“警察分析过弹道轨迹确定安德烈的死和我们没关系，再说他们也不敢跑去为难Pendragon家族。”

“警察为不为难你我不知道，”芙蕾雅偏了偏视角，将目光落在梅林身后，“不过……”

“在我和你说话的这几分钟，奥莉维娅……嘿！你别转身！她抬头看了你三次！三次！”芙蕾雅伸出手指比了个“3”向梅林强调。

“怎……怎么？”

芙蕾雅故作神秘地说：“我听说奥莉维娅是亚瑟王子的big fan……所以……嗯哼——”

梅林：“……”

“别一脸苦瓜相。噢，对了！奥莉维娅家里还有Arthur Pendragon的真人立牌。说不定，还有等身抱枕一类的，每到晚上，穿上真丝睡衣，抱着它，然后……”

“嘶——”梅林倒吸一口凉气，“该死的别说了！我的大脑已经自动合成那张图片了！噢，天呐！谁能给它打个马赛克！”

芙蕾雅笑嘻嘻地看着梅林，“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有多少情敌。”

“停！”梅林摔下手中的钢笔，“没有情敌这个说法！我和Arthur Pendragon没有任何关系！”

“未婚夫？”

“Shut up！”

芙蕾雅看着梅林微愠的表情，只好讪讪地闭嘴。没过几秒，又忍不住开口：“你对他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梅林抬头看了芙蕾雅一眼，芙蕾雅噘着嘴将下巴放在交叠的手背上，目光却别扭地盯在了别处。

梅林觉得有些好笑，脸颊浮起了小小的笑纹。

“如果你喜欢，我很乐意和你换啊。”

芙蕾雅转头看向梅林，一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的表情。

“我想说，我该死的当然乐意！那可是Prince Arthur！全伦敦不知道多少女人，或者男人，愿意用一切交换这个位子。”

“除了我。”梅林撇撇嘴，“他只会给我的生活带来源源不断的麻烦。”

“比如带来比曼联的球迷还要多的情敌？”

“我向上帝起誓，光是这栋大楼，对我咬牙切齿的人就不止一个足球队。”

“瞧！你一个人比一个足球队还厉害！”

梅林翻了个白眼，“麻烦裁判给我张红牌，把我罚下场。”

芙蕾雅突然噤了声，她指了指门口，压低声音对梅林说：“或许有其他人想给你红牌。”然后，她快速将椅子滑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梅林往门口一看，办公室主任正在门口看着他，脸上写着“梅林你出来一下我有话想和你谈”。

一开始就听信莫甘娜的只是和亚瑟一起“演演戏”的说辞，说实话，蠢毙了。虽然梅林醒悟得不算晚，不过这段婚姻把他的生活变得比他想象中要更糟糕。

六年后

  

“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

梅林的手里捧着一个素色花纹的茶杯，时间过了太久，舒展到极致的茶叶纷纷落至杯底，如同熟睡的幼婴。

梅林的手指不断摩挲着光滑的、象牙白的杯身。兰斯洛特注意到套在梅林无名指节上的婚戒。

也许梅林也经常以同样的动作用另一只手去摩擦那枚婚戒，在他焦虑的时候，在他疲惫的时候，在他和亚瑟每一次争吵过后。

人们总是将未来的幸福寄托于那一小节金属环上，似乎所希冀的美好与憧憬真的可以被某个物质化的东西套住。很傻，不是吗？

现在的气氛可真说不上好。

梅林和亚瑟默契地将那张枣红色的长沙发划分两界，两个人分别坐在两头。

亚瑟有些疲惫地按着太阳穴，头颅微微向下垂，窗外活泼跳动着的阳光便在他的头顶栖居。

而梅林则是缩在阳光晒不到的一侧，安静而沉默。

“咳……”兰斯洛特想着他得打破僵局，“我的意思是，对婚姻的疲惫感不一定是对伴侣的身体。你知道的，人们对新鲜感的追求总是孜孜不倦，这也说明了为什么这么多人出轨，而到了离婚那一步，却退缩了。”

“这种疲惫感有时候只是对生活的抱怨与抗议，而不是对爱人本身。你们有思考过争吵的原因吗？”

梅林轻轻颤了颤睫毛，语气和凉透的茶水一样淡然无味，“或许，是我们之间还是不够坦诚。”

其实一开始氛围还是非常和谐的。

梅林一再强调就算他们的婚姻有问题也不会出现在性那方面，本来就对婚姻咨询持反对意见的梅林到后来干脆直接指出这就是一场闹剧。

亚瑟欲言又止，他似乎想提醒自己的丈夫被他丢进记忆里某个犄角旮旯的事，但是话到嘴边他又咽回了肚子里。

最后他只是僵硬地扔下一句：“你总会下意识地去评判一件事好或者不好，这不是睿智，这是自私。”

和石头一样又硬又尖锐。

兰斯洛特知道那块石头尖利的棱角划破了梅林的心，所以他露出了受伤的表情，蓝眼睛里藏着隐隐约约的愤怒。

两个人之间，有时候退一步比进一步更难。

所以，他们再次争吵，在兰斯洛特面前，比之前更加激烈。

兰斯洛特明白了：也许梅林是比较粗心、比较迟钝的那个，而亚瑟才是笨拙得连用什么样的姿势拥抱爱人都不知道的那个。

这一次的谈话无疾而终。

兰斯洛特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所以他提前告别离开。在离开之前，兰斯洛特对梅林和亚瑟说：“试试今晚给对方做一顿晚餐吧，用心去想想对方需要什么。”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异常沉默，连带着整座皇宫都压抑了起来。

梅林端着盘子走到餐厅才发现亚瑟似乎在那里等他很久了。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头发乱糟糟得像未经修剪的绿萝，围裙被他揉成一团攥在手里，而手指上的结婚戒指在昏暗的灯光下却闪烁得如同突破雾霭的启明星。

亚瑟看向梅林，而他的面前摆着一盘食物。

梅林装作不期待的样子走了过去，“我的……晚餐？”

Dinner在梅林看到盘中盛况的那一刻被他咬得发音有些失准。

好吧。梅林面部有些扭曲地抽开餐椅。

亚瑟挠了挠本就乱得不成样子的金发，“还是算了吧，我随便做的，你别吃了。”

“等等，”梅林制止住亚瑟正欲撤离的手，他伸手捋平亚瑟汗湿的刘海，“我要饿死了，没什么机会去挑剔。”

梅林拉着亚瑟一起坐了下来。餐桌很大，而他们却独占一隅。

梅林知道亚瑟和他的父亲——伟大的国王——乌瑟共进晚餐的时候，都是坐在长餐桌的两头，甚少交流，本应有的温情却被地理上的距离所斩断。所以梅林和亚瑟结婚后，梅林建议当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们可以坐得近一点，摩擦着彼此的膝盖进餐。

“味道怎么样？”梅林问。

亚瑟点点头，语气开始恢复平常，“还不错。比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好吃多了，一定是我的功劳。”

别扭的家伙！

梅林不禁偷笑。

“我做的……怎么样？”亚瑟一边将勺子中的食物送进嘴中，一边假装不经意地问梅林。

“你要听实话吗？”

“当然。”

“Disgusting.”

亚瑟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撑着脸笑了起来。

“你还记得。”

“当然。”梅林嘟囔着，用银叉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根本看不出原材料的蓝莓馅饼，“我给你做的第一顿早餐就是蓝莓馅饼，你当时就是用的‘disgusting’形容它。”

“我可觉得我做的没你当时做的那么令人反胃。”

“得了吧，收起你那比英吉利海峡还要宽广的自信。”

亚瑟似乎又回想到什么，屈起食指放在下唇以阻挡那些从嘴角荡漾而出的幸福感。

“噢，梅林！你能解释一下，你做的这盘恶心的、完全违反人类道德的东西是准备给猪吃的吗？”亚瑟模仿着当初的语气，无奈怒气未还原到三分便被笑意冲淡。

梅林也回忆着他当时的回答：“殿下，如果你坚持认为这是给猪吃的话，我只能说这是我做给亚瑟王子吃的。”

话音未落，两个人皆哈哈大笑起来。

梅林看着桌面上两人并排放置的餐具，才忽然想起他和亚瑟很久都没有这样简简单单地一起吃顿饭。亚瑟很忙，他也很忙。

他们并不是忙到无法顾及彼此，他们只是忘记了当初这般敞怀大笑的快乐。

也许亚瑟做蓝莓馅饼就是想告诉他这些。

唉，笨蛋王子。梅林在心里幽幽叹息。

梅林当然知道亚瑟有多在乎，如兰斯洛特所说，寻求婚姻咨询师就是亚瑟在乎的方式。

他只是有些心急罢了，我应该多给他一点理解。或者，我应该好好正视一下亚瑟说的问题。

梅林将第二声叹息转为实质，他将手掌覆盖住亚瑟的。

正当梅林想开口的时候，亚瑟却抢先了一步。

“对不起。”亚瑟将目光移向了一侧，就像他突然间对餐桌对面那副古典油画非常感兴趣似的，“我今天不该说这么伤人的话。”

梅林摇摇头，“是我做得不对，我不该轻易否决你的做法，比如婚姻咨询这件事……也许真是我自信过头。”

亚瑟转过头认真的凝视着梅林，埋入阴影中的眼球像是吞噬着火焰的灰烬，发出松枝融化愕然而止的脆裂声。梅林觉得有些窒息。

“你知道吗，我看着蓝莓馅饼甚至觉得过去的五六年就在昨日。”

“愿七年之痒永远在明日。”

亚瑟回握住梅林的手，有力而温暖。

－tbc－

     

彻底没存货了orz期末后再诈尸

下章开始进主线(我的天，我居然写了六章都在瞎逼逼……